苏州行记之三·祖孙

  

  

  在苏州火车站等车的时候,我遇到一对特殊的祖孙,就是照片中的这两个人。
  第一张照片上的老头,就是被第二张照片上的小姑娘称之为爷爷的人。我之所以用这么拗口的表述方式,是因为这个老头并不是这个小姑娘的亲爷爷,而只是因为年龄的差异而产生的称呼。
  那是29日中午,我坐在车站外面的排椅上(候车室要等到快发车时才允许进入)等车,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消磨时间。由于没有穿棉衣,坐的地方又背阴,坐得久了便颇有些凉意。于是我打算到车站外面马路边上有阳光的地方去晒晒太阳。溜达了几个来回,却找不到地方坐,旁边正好有个卖报的老头,于是便买了一份报纸,铺在路边,倚着栏杆坐了下来。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感觉很舒服。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车上的三个老外刚下车,便有个脏兮兮的孩子跑过来,噗通跪在一个拖着大行李箱的老外面前,扯着裤腿乞讨。老外似乎不会说汉语,只是面露微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是拖着行李向前走。走了没几步,孩子爬起来一下子跳到了行李箱上面,抱着行李箱不肯撒手。这样僵持了一两分钟,老外实在没有办法,掏出几个硬币扔到了孩子的小铁罐里(似乎是一个喝剩的椰风果汁的小铁罐)。孩子这才松开手,跑开了。
  我的目光始终是没有离开这个孩子,我看到他径直跑向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里站了两三个妇女。孩子把铁罐里的钱倒到妇女的手中,妇女高兴地摸着他的头,似乎是在夸赞。这时又有一辆出租车过来,这个孩子马上飞奔过来,去为乘客拉车门。这时我忽然听到我旁边那个卖报纸的老头喊了一声:
  “上学去!小孩子不去上学,出来要钱!”
  那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手还是在拼命的拉车门。我看那卖报的老头,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我朝他笑了一下,算是一种声援。老头子怒气未消,嘴里还嘟哝着什么。他说的方言我听不懂,零星地听到大意是说这么小的孩子不上学,整天出来要钱,长大了怎么办。孩子这次的运气不太好,车里出来的两个人根本没有理他,他只好很知趣地跑开了。
  这时我才好好打量了一下这个卖报的老头,古铜色的脸庞,一脸白色的络腮胡子,坐在一副拐杖上面,应该是腿脚有残疾。我忽然想和他聊聊。我摸出兜里的一盒苏烟,递给他一支,他赶忙接过去,说“谢谢”。然后又说“这是好烟啊”。我笑了一下。实际上他的话我顶多听懂一半,只能明白一个大意。他问我从哪里来,来苏州干什么。我问他不是苏州本地人,他说不是,是上海南汇区人。说家里还有个老伴,在经营一个什么店,还有个儿子好像在机场工作,还有个孙子。我问他为什么一个人来苏州呢?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和家里人闹矛盾,自己跑出来了”。我这才明白,他原来是一个离家出走的老人。我问他出来多久了,他说一年多了。我说你不想家吗?他想了一想,说,不想家,不过想孙子了。我说你孙子多大了?他指着旁边一个孩子说,比这个还要大了。
  等到第三只支烟抽完的时候,我大致搞清楚了这位老人的一些事情。知道了他今年68岁,知道了他一天最多的时候能卖200份报纸,而今天一上午只卖了5份。他说现在春运了,管的严了,不让到火车上去卖了。他说报纸卖1元只够本钱,卖2元才能赚钱。但是只有在火车上才能卖到2元。他说他也曾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但没有告诉家人自己的位置。他还不想回去。他还热情地向我介绍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他说那个人是个导游,你到苏州玩,可以找他,很便宜的。
  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第二张照片上的这个小姑娘跑了过来。我看得出他们很熟,他们用我听不懂的话开着玩笑。老头子向我介绍说,这是他刚收的孙女。小姑娘把一只手插在那件脏兮兮的羽绒服的兜里,不断搅动着里面的硬币,发出哗哗地脆响。老头子问她上午要了多少钱?小姑娘说二十多呢,比你卖报纸多。我说你一天最多能要多少钱?小姑娘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歪着脑袋,撅着嘴不说话。老头子说,能要五六十吧。我说不少了。
  就在谈话之间,小姑娘忽然看到了我风衣兜里露出的相机,她说你有相机呀,给我和爷爷照个相吧。我说好啊。老头子却说我不照我不照。我说你爷爷不照,我给你照张吧。小姑娘露出很兴奋的样子,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她反复摆出各种姿势,都觉得不满意,最后摆出了这个八字形型手势的姿势。我不知道八字型手势是否代表了发财的含义。我很认真地给她照了一张相,她凑到我身边,盯着相机的屏幕,当看到她出现在屏幕上,高兴地跳了起来。她非要拉着爷爷照一张,但老头子却很固执。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我趁机为老头拍了一张。这也许也算偷拍吧,这本是不应该的。但我确实想为他拍一张。因为我没有忘记他是一个离家出走的老人,我知道他的家人一定在四处找他。拍下这张照片,将来发到网上,说不定还可以帮助他们家庭重圆。
  一张照片,给这个小姑娘带来了很多欢乐。然而我,每当翻起这张照片,看到这张纯真的笑脸,心里却充满了一种酸楚的感觉。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年龄,不知道她为何会沦落至此,不知道她对明天有何期待。但我知道,清楚地知道,乞丐的职业不是她自己的选择,每天要到的钱不是在为自己增加收入,我知道她还是一个孩子,一个纯真的孩子。她今天还可以为比昨天要钱要的多而高兴,为陌生的旅者为她拍的一张照片而欢呼雀跃,她现在还无需考虑明天。然而我看到她,还有那个拉车门乞讨的小男孩,看到他们天真的笑脸早早染上了铜臭,看到他们习惯于下跪,习惯于白眼和鄙夷的目光,我为他们的明天而深深忧虑。他们难道一辈子都要这样要下去吗?他们还仅仅是孩子,还有着无限长远的未来啊。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的本意,这不是他们的选择。也许从来就没有什么选择提供给他们。也许他们一生下来,就被愚昧残忍黑心的父母或者人贩子当成了临时性赚钱工具。他们是愚昧的牺牲品,是贪婪的牺牲品,是冷酷社会的牺牲品。我知道在全国的车站还有千千万万这样的孩子,这个社会应该做点什么来帮助这些孩子,救救孩子!
  这张照片,我也许没有机会递到她手上去了,虽然这个小姑娘可能需要这张照片。这位卖报老人,也许我不会再遇到了。也许他还会继续流浪,直到想回家的那一天。我对于他们,也许只是每天见到的千千万万旅者中的一个。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想起、提起我。但他们,却留给我一种难以释怀的淡淡忧伤。我想我已经成为他们的朋友,起码在感情上,我愿意成为他们的朋友——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些。

2010年2月3日 下午于家中

苏州行记之二·与善良擦肩而过

  29日比较有空,考虑到苏州距离上海不足一百公里,而我从未去过上海,同时为了探访一位老友,顺便感受一下“和谐号”动车组,我乘火车去了一趟上海。由于赶上春运,车站买票的人特别多,因此错过了上午的车,只买到了下午的票,于是在火车站逗留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见到了一些人和事,让我颇有感慨,至今难以释怀。
  在苏州站广场临时搭建的售票点,在长长地买票队伍中,我遇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子。他佝偻着身子排在我旁边那个队伍里,看起来至少在七十岁以上。像他这样的年龄,排队肯定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排到售票口的时候,我看到他从腰里摸出一百块钱,和售票员说了一个我没听清楚的地名。售票员说了一句我没听清楚的价格,好像是101还是111或者121——南方普通话我很不适应,所以老是听不太清。老头子显然是钱不够,他好像嘟哝着问了一句:又涨价了吗?售票员说:你们讨饭不也涨价了吗?以前讨五毛现在都讨一块了。这句话我确是听的清楚的,排队的人群中竟发出一阵讪笑。老头子哆嗦着把那一百块钱揣回腰里,尴尬地离开队伍,转身走了。而我却似乎被雷击中,呆在了那里。我不知道这老头子是否真是个讨饭的,或者他经常在这个车站讨饭以至于售票员都认识他?我忽然很想帮他,在他离开人群,经过我身边的那一刻,我好想叫住他,问问他还差多少钱,我可以给他补上。但我竟然没有开口——就在这转念之间,他矮小的身躯就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我心里感到莫名的心酸,为这个差一块钱或者十几块钱而无法回家的老头子——不管他是不是一个讨饭的。我急切地在人群里搜索,希望再看到他,然而一无所获。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还在广场上徘徊,心里一直想着这个老头子,一种内疚感围绕着我,我本可以帮助他的,但却没有,他去哪里了呢?他会因为这点钱而被迫放弃回家过年的打算吗?——我这么想着。忽然,我看到了他,他站在广场边上一个出售报纸和方便面的亭子前面,我赶忙走近过去,看见他离开亭子,径直走向旁边台阶上坐着的另外一个老头,老头旁边放着两个大大的尼龙袋,这也许也是他们的行李。我听见他对那个老头说:“6块,一碗面要6块。”然后他们似乎在商议是否买一碗方便面吃。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盯着他,他也警惕地几次看我,我们的目光一度相撞,那是一张苍老但看起来和蔼的脸。我几次有冲动要走上前去,问他刚才是不是买票钱不够。但让我至今难以明白的是我当时却被一种莫名的害羞牢牢钉在了原地,就在我正与这种羞怯反复斗争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终究没舍得买面,而是背起尼龙袋向站外走去。我快步跟上去,看到他们走出火车站,走过一个公交站,穿过一条马路,消失在滚滚车流中了。我站在公交站台上,看着他们头也不回地远去了,我想我在那里至少发了十分钟的呆。我又错过了一个机会。我难以宽恕自己的羞怯——我在做好事面前竟然羞怯了!这种羞怯来自心底的哪一部分啊!我与他们一样,我与那个售票员,排队的人们,还有广场上这千千万万的人一样,都做了一个旁观者。我差点就做了一件好事啊,为什么没有做呢?做好事什么时候成了一件值得害羞的事呢?我无法原谅自己。起码在那时,我无法原谅自己。
  怀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痛,我走进火车站边上的一家肯德基,想吃一点午饭。然而肯德基里面却是爆满,上下两层一个空座都没有。我从一楼走到二楼,又从二楼走回一楼,我走过每一张桌子,看到优雅的人们品尝着香酥的鸡腿,拿起纸巾轻轻擦拭着嘴角;我看见孩子们把剩下的半个汉堡扔在盘子里,喝剩的饮料胡乱地堆放着。我更加想念那两位老人,想起他买不起票和一碗方便面。我忽然很想找到他们,请他们吃饭,就吃这肯德基。我很想让他们坐在这优美的环境里,悠闲地吃着汉堡,听他们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们一定是有故事的人,这样年纪的老人,每一条皱纹都是一个故事,那一定是充满传奇的。而我,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在一边安静地听。我还想告诉他们你们很伟大,能在这样的生活中顽强地活着,真的很伟大。
  然而我做不到了。他们已经走了,也许这一生我再也遇不到他们——不是也许,这简直是一定的。我似乎还能记得他们背着尼龙袋消失在车流中的情景,那一切本可在我的举手之劳中彻底逆转。他原本可以欢喜地拿到回家的车票,仅仅是因为我,在那一刻犯了一个可笑的害羞的错误,机会就在那一瞬间失去了。也许我本无需自责,但我却感到深深地自责。
  我们经常说,善良者乐于助人。而我这次,却与善良擦肩而过。

2010.2.2深夜

苏州行记之一·城市印象

  最近几天一直在苏州。
  这次出行极为仓促,1月28日早上去车站乘车之前,我还在紧张地争分夺秒地开发程序,以至于连母亲为我出门专门包的水饺,都没来得及吃完,只是匆匆地吃了半盘。连日来为单位开发一个非常复杂的程序,而且时间极为紧迫,连续多日通宵达旦,可谓呕心沥血。我终于赶在去苏州的前夜将它完成了。这样才能让我在旅途中放松紧绷的神经,不会再牵挂这件工作,才能让这次旅行真正起到休整的作用。
  在苏州的几天,除了开会,抽时间游历了一些地方,是颇有些感触的。然而这些感触很复杂,很多种滋味交织在一起,要在一篇文章中记录下来,似乎很难。于是我打算分成几次,每次循着某一个主题,这样似乎更清晰一些。这第一篇,就从城市印象说起吧。
  这一篇可能会很短,因为这次的行程本就不长,加起来不超过5天。要对一个城市产生比较成熟的印象,仅短短几天的时间,无疑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次走马观花的第一印象。所以,不需要太长的篇幅,几句话也许就能概括。
  首先苏州是一个大城市。这从交通方面就可以看出来。立体交通越发达的地方,城市就越大。一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处处可以看到高架桥、环城高速、过街天桥和地下通道的城市,一般不是一个小城市。不过我对大城市一向没有太多好感,所有大城市都是同一副面孔,都是灰蒙蒙地,水泥的颜色。所有大城市都充满了各种广告,从矗立的大广告牌到墙角的野广告再到随处可见的办假证广告,只要人的目光需要注视的地方,广告都会无孔不入。在“注意力经济”时代,要想找到一块清静之地,无疑是奢侈的。何况任何一个大城市都是寸土寸金。
  作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必然有些东西是与别处不同的。而我感受到的最大不同,就是这是一座被水环绕的城市。当我查看苏州地图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苏州城内的水系、河道密布,从地图上看,河流的密度几乎与一条条马路相等。大大小小的河道纵横交错,将这座城市分割成无数个格子,还有好几个大湖映衬其中,让这个城市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灵动。30日晚上,我和同行的W君沿着一条路一直走(似乎是西环路),走了一个半小时,随处可见小桥、流水和依河而建的人家。这个城市有多少座桥不得而知,但我肯定是我到过的所有城市里桥最多的地方。也许是我命属大海水的原因,我对水有特殊的感情。我始终认为,水是城市的生命,河流是城市的血管。至于那些水泥柱子和高楼大厦,是城市的结石,人类建立的城市,本身就是地球的牛皮癣。所以苏州这样一个水乡一般的城市,我是尤其有好感的。我感到这是必然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地方。
  此外,苏州还是一个历史与现代完美融合的城市。随处可见的仿古建筑(也许本就是古代建筑,而并非今人仿造)与高楼大厦,河中徐徐漂动的木船和铁路上飞驰的高速列车,传统的小吃和灯火辉煌的大酒店,这一切都在这个城市里和平共处。苏州的历史悠久但不凝重,丰富但不沉痛。在这里,没有历史的沉重感,只有历史的深邃感。
  当然,苏州作为一个中国的城市,时代的烙印和很多方面浓郁的“中国特色”都与其他城市一般无二。比如底层挣扎的人民和上流社会之间那遥远的鸿沟,见到城管吓得飞奔的小贩,路边一天到晚重复同一句话“擦擦鞋吧”的擦鞋女。汽车站、火车站里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群,匆忙地拖着行包的旅者,嘈杂的声音,兜售报纸、地图的小贩,操着南方普通话的招揽客人的摩的、三轮车、黑出租以及旅店,这都是当今中国每一座城市每一个车站的标准符号,尤其是在这最具中国特色的春运期间。
  苏州还给我一个不好的感觉,就是黑车特别多。不仅是多,而是泛滥。根据我的直观感觉,我怀疑黑车的数量能超过正规出租车,因为每次我在路边等待出租车的时候,总是有黑车先上来询问,而正规出租车却要等很久。而且这些黑车在车站边、大街上、旅游景点堂而皇之招揽客人,毫无忌讳。我去过一些城市,大城市小城市都有,像苏州这样多的黑车,确实是头一次见到。从寒山寺回来的时候,经不住黑车司机的软磨硬泡,我斗胆坐了一次黑车,司机的态度很好,价格也很公道,就是没有发票。也许这也是一种营生。有些人需要以此维持生计。想到这里,我倒觉得应该对他们宽容一些了。
  最后说一下吃饭。不论到了什么地方总要吃饭,于是哪里的饭菜好吃就成了一个值得比较一下的话题。大多数时候都在宾馆吃自助餐,除了那个茶叶蛋比较好吃,其他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了。在宾馆外吃的三顿饭,倒是值得一提。第一顿是在宾馆旁边的一个饭店,由于错过了宾馆开饭的时间,因此和W君去吃了一顿。有个叫“黄鱼汤”的菜还算可圈可点。第二次在汽车南站往北几百米的一个叫做“闻湘阁”的湘菜馆吃了一个“剁椒鱼头”,令人极为难忘。先前我也在不同的地方吃过几种剁椒鱼头,但全部加起来,也未必赶上这个鱼头的十之一二。我自己一口气吃完了整盘,意犹未尽。最后一次是在周庄的一个饭馆,也许是旅游区的原因,饭菜很一般,价格却高的很,不值一提了。
  
  剁椒鱼头+鱼香肉丝盖饭+雪花啤酒

  如果非要有一个结尾,那就这样总结一下吧:苏州宝地,江南胜景,值得一去。倘是游山玩水浅吟低唱抒发才子佳人闲情逸致,确是个好去处。有俗话说苏州是人间天堂,自然有其道理所在。但我去了那里,感觉和去了别处差别不大。因为我一直知道,不论哪个城市,永远是富人的天堂。整个天下,难道不都是富人的天堂?穷人在人间没有天堂,穷人的天堂在天上——而且还有可能是虚构出来的。

2010.2.2夜

返回日照

  为参加一个会议,28日启程赴苏州,今晚8时顺利返回日照。29日在上海短暂逗留。此行收获颇丰,但长途跋涉,今天稍感疲乏,照片及详情明天再慢慢梳理。
  (现在貌似流行一种“微博”,现代人都很忙,写博客都没时间,于是有了所谓微博,这篇短短的日记,似乎就属于这么一种吧)
2010.2.1晚

NQP.me——摇曳的新生

  终于还是被迫“出国”了。
  一个月前,我关闭我的PHP论坛的时候,草草写了《献给自由的祭奠》。后来此文被一些网友转载,包括IT界颇有影响的“落伍者”社区和IT168等。我在那篇文章中曾担忧地表示他们将来终会对个人博客下手,然而刚刚过了不到一个月,便已成事实了。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我之前曾单纯地认为这只是一阵风,吹过去就没事了,就像以前吹的种种风一样。不料他们这次是真动了真格的。我一直怀疑这背后有很深层次的原因——“扫黄”这样的名义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满大街的明妓暗娼,何曾见他们真下过手。这次却是真的下了狠手——他们何曾为了老百姓的福祉下过这样的狠手——所以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只不过作为草民,不可能知道真相,充其量猜测一下罢了。
  或者,我们以最大的善意推测,他们真是百分百为了扫黄吧。问题是黄色网站还是照样能够打开——我作为一个技术人员,深感要完全封堵来自网络的信息,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拔下网线——即使拔下了网线,还有3G。有封锁的技术,就有突破封锁的技术——这一点我想不止我,他们自己也相信。他们这些年一直和境外那一小撮FLG的顽固们斗争,是有体会的。我不想去列举什么例子,他们都很清楚。黄色相对于反动,还是小儿科的。毕竟黄色顶多败坏一些社会风气,不会危害他们的统治。况且黄色的东西不光一部分人民群众需要,他们的一部分干部也需要。我这不是瞎编,翻翻新闻,看看那些被捉起来的干部,有几个没出入过黄色的场所,干过比黄色还黄色的事——这当然扯远了,我想说的是,他们目前所采取的措施,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了对于黄色的应有的反应,而且他们明知道网络是不可能完全控制住的,却还是在做这样的尝试——显然是被某一个神秘的巨大的压力所驱使。罢了,这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
  上次那篇文章中,我说中国个人网站发展进入了最冷的冬天。然而今天看来,何止是冬天,几乎是尽头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CN域名每天过期删除超过10万个,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受到影响的大大小小的网站不计其数。整个国内互联网哀鸿遍野,血雨腥风。此次整治行动无论本意为何,其对中国互联网发展,尤其是中小型网站和初期网络创业者的沉重打击,是真实而沉重的。其对中国互联网发展的形势和网民信心的挫伤,是真实而沉重的。其对CN国家顶级域名和国内IDC的短期和长期利益的损害,是真实而沉重的。无论此次整治行动能够取得多么大的正面收益,其同时造成的这种负面影响,是真实而沉重的。
  就连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站,都被迫要加入谋求海外生存的大军——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任何冒险或侥幸都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论坛可以关闭,但这个博客,我真不想关闭。所以,做出了我先前最不愿做出的选择——“出国”。
  国内空间没法用了,域名也没法用了,下一步可能连DNS解析服务器都没用了。我只能毅然决定放弃刚刚注册不足2个月的Nieqingpeng.cn的域名——我没法不放弃。他们二十天前宣布个人不准注册CN域名,过了几天发现收入少了,又说正在考虑允许个人注册域名。你的域名的生杀予夺的权利全在他们随时拍脑袋发的一纸通知上。在这里,网站随时可能打不开,IP随时可能被封,域名随时可能被注销——而这一切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一个“上级命令”的借口。某电信服务商曾亲口对我说,上级对他们的要求是“宁可错封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我简直不愿意在这样的深夜里忍受着一天劳累的腰酸背疼来重复这些天我看到和听到的难以理喻之事——我想引用一句不知道谁说的话“任何事只要想想是在中国,就不觉得奇怪了。”
  于是,在朋友X君的大力帮助下(X君的网站与我的同病相怜),我的两个网站终于在今天下午全部平稳迁移到了位于美国的Brust机房。起初我曾考察过荷兰的,因为有个朋友Amy在荷兰买的空间速度还是不错的。但荷兰语实在看不懂,价格也比美国的贵,而且用欧元支付,极不方便。于是最后还是用了美国的。美元我也没有,不过美国的服务商还是很人性化,支持支付宝付款,根据当日汇率直接以人民币结算,还是很方便的。同时在美国Godaddy新注册了NQP.me的域名,这个网站,算是从头到脚都沾上洋气了。用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时间,把两个网站平移过来,修改了大量的信息,删掉了那个别扭的备案号,终于感觉轻松自由多了。
  网站放到国外,最大的坏处是访问速度必然大受影响。这是鱼与熊掌的事,没有办法。访问哪怕慢点,毕竟比无法访问要强。我真从未想过我这么一个小小站点,竟有一天不能为这么一个大国所容——其实他们从来没有对我说:你关掉吧。所以如果硬说是他们逼我走的,似乎有些强加于人。但我真的不想侥幸地去等,我也不想再在这种网络空气中呼吸,所以,我逃离了。
  “摇曳的新生”,这是我给这篇日记起的名字。实际上这个名字是送给我这两个网站的。“新生”是毋庸质疑了的,“摇曳”,则是我此刻仍然隐隐存在的忧虑。按照最坏的推断,这可能还不是我这小站的最终归宿——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又要被迫为她们寻找新的避难所?只要“风”不止,她们就注定会一直摇曳下去。
  谨以此,献给新生的NQP.me。

北京时间2010.1.22凌晨0:23分

阿凡达——关于梦的史诗

每个人都曾做过这样的梦
梦里去了从未去过的地方
是另一个星球
还是另一个世界?
梦见那些长着尾巴的人
围坐在篝火堆旁
凶猛的野兽
参天的巨树
布满彩色荧光的夜幕
发着光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那是从未见过的风景

我一直都相信
当我们沉睡过去
灵魂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我们不由自主地睡去
又不由自主地醒来
两种记忆来回交织
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分不清那个你
是否真的曾与我同在

那边无比真实的生活
在这里只是一场梦
谁是谁的梦
哪边才是现实?
有那么一个地方
灵魂可以自由游荡
那份刻骨铭心啊
让真实的虚幻吞噬我
不要
不要叫醒我
那也是一种生活
从未有过的生活

2010年1月2日夜 观电影《阿凡达》,如入梦境而久久不能醒。

又记:
  刚才在导演陆川的博客看了他对《阿凡达》的观后感,作为导演,他的体会更专业、更广泛也更深远。其中有几句话,我深以为之,故予摘录:
  “这是一场大师级的视觉盛宴,是绝不可错过的一次梦境旅行。”
  “阿凡达突然让我意识到,我们电影的情怀和简单的美好距离有多远;我们和清澈的纯真距离有多远;我们和炙热的梦想距离有多远;一直在扭曲阴暗扯淡的纠结的庸俗中奔走狂欢的我们,距离到真诚,还有多远!”
  (摘自http://luchuan.qzone.qq.com)
1月4日夜

再见,2009

  又到了告别的时刻。
  第四次写下这样的题目,想写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开头,都很难了。像过去的三年一样,还是12月31日晚上,还是我,还是在这里,还是试图去过滤在过去的一年中汇集起的记忆之海,挑选出值得记录的点点滴滴。就像送走一位老朋友,就像失去一件曾经朝夕相伴的物品,我又要送走一年的光阴,又要失去那些未能存入记忆硬盘的信息。在这个时刻,是应该做一点什么的。
  与以往几年的略带伤感不同,此刻,在距离2009的终结还有2个多小时的时刻,我除了有些隐隐地不舍,更多的是欣慰与满足。伤感,或许也有一点吧,毕竟这是一场告别。但今年更多地是欢送。2009,这是丰硕的一年,对我而言,这一年承载了太多的意义。这是我毕业后的第六个年头,就像老家的那种野生野长、没有经过嫁接的土桃树,好几年才开一次花,结几个青涩的毛桃。我终于在参加工作后的第六个年头结出了几个干瘪的果实。虽然不起眼,但对于我自己而言,却是一种莫大的成就。这一年是充满收获的一年,虽然也有很多失去,这仍是值得好好纪念的一年。

一、关于我自己

  胖了。根据最近一次在小区对面的诊所过秤的结果,我已经160斤了。发胖的过程很隐蔽,我并未有所察觉,但体重逐年增加的趋势是非常稳固的。要知道我刚毕业的时候也不过110多斤而已。农村人看一个人生活过的怎么样,一般以胖瘦来衡量。比如我老爹,在他看来,我在外面是享福还是受罪,就看一下是胖了还是瘦了就行了。从这个角度讲,我是一直在享福,而且是越来越享福了。我有这么享福吗?我不确定。从我的失眠的顽症以及自从买房子以来生活压力逐年增大的情况来看,我不该是个非常幸福的人,但体重的问题又无法解释——姑且就算很享福吧。
  体重的变化,只需要过一下秤就看到了。而其他方面的变化,则没有这么显著。发型还是那个发型,眼镜还是那副眼镜,衣服还是那堆衣服,酒量还是那个酒量,还是不吃香菜,还是睡不着觉。脾气还是那个脾气,性格还是那个性格。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但变化是百分之百存在的,我相信自己一定多少有些察觉。我想我更从容了一点。对待宠辱和名利,更淡然了一点。当然这只是直觉的判断,没有办法找到有力的证据。我可以很容易地去说,某某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当我问自己,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却常常难以回答。所以如果问我此刻的我和一年前的我有什么区别,是无法回答的。

二、我的工作

  怎么说呢,这是我最不愿提起的话题。然而这分明又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我的成长也罢、发展也罢、安身立命也罢,都和工作二字扯在一起。怎么评价这一年的工作呢?过几天要进行绩效考核,要求每人写一篇2009年的工作总结。无论字数的多少,写这样的工作总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但是在这里,我却不愿去回想、列举一年来干得那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些事情中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些日常事务,过去了便过去了。不管当时多么重要、多么紧迫、多么忙碌,过去了便过去了,没人会再提起,也没人会再想起——除了写工作总结的时候。所以,工作的事情,值得存入记忆的,不是寥寥,而是压根没有。
  如果回翻一下我在过去三年的告别之夜所总结的工作,就会发现我一直以来都挣扎于工作即谋生的低级阶段中。当然这样的话不会出现在工作总结里。难道是因为我最近几年的头等压力来自谋生,因此把一切东西都看得和谋生有关?因为我长期缺钱因此做任何事情都特别注意物质的回报?有句话叫“人穷志短”,在先前的许多年里我都鄙视这句话。但现在越来越发现其正确的一面。一个整天不得不殚精竭虑考虑下个月的开销的人,想得太长远、太崇高,是为现实所不容的。因为现实就是你要一个月一个月地生活下去,先生活下去,才能有更远的期望。
  对于工作,我没有更多的可说。上班,挣工资,养家。最低级也是最现实的追求。所谓成就、所谓前途、所谓发展,顺其自然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也想去远虑,但近忧来得更迫切,我很无奈。如果这算没有志向,那我只能请求原谅。

三、我们的家

  毫无疑问,这才是今年的主题。2009年之于我,之所以如此不同寻常,就是因为这一年彻底改变了我的家。也许可以换一种说法,我们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再换言之,我们住进了属于自己的小窝。我比谁都知道,家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氛围,更多地是精神层面的。就像我们之前的好多年都没有自己的房子却拥有幸福地家一样。但是,同样不可否认的是,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会让这个家更完美。所以,2009年4月27日拿到新房钥匙,6月1日完成装修,8月29日我们搬进这里,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窝在这一年里一步步向我们靠近,直到与我们拥抱在一起。仅凭这一点,2009这个数字,就值得存入记忆之中。在我们这个小家的编年史上,这是里程碑式的一段。
  与住新房一同发生的,还有扔掉煤气罐、用上了管道天然气;扔掉了生锈的铁皮箱子、用上了整体厨房;扔掉了80元买的二手茶几,换掉了120元买的坐了3年的沙发;我们换了更大、更宽敞的床,买了更多的电器;用上了太阳能和浴霸,冬天里可以不用去澡堂子花12块钱洗澡,回来的路上头发都结冰了;我们离开了那个四周都是惨白色墙壁、窗台上落满灰尘的简易宿舍,住进了按照自己的喜好搭配颜色、设计风格的家。我用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显然无法概括这一年里我对这个新家倾注的一切,不论是钱还是精神上。一次次奔波于新家、旧家和各种市场之间,精心挑选着每一件物品,几千元的电器,几百元的家具,几十元的一盆花草,几块钱的日用品,都一点点汇集到这个家里,让这个家更像一个家。也许在别人眼里,这还是一个狭窄局促的家吧,或者是一个单调寒酸的家吧,或者是一个谈不上什么品质、档次的家吧。但对于我和陪伴我一起累积起这个家的女人来说,这是属于我们的天堂。坐在这被地暖烘地暖洋洋的书房里,谈论着关于这个家的事情,我很满足。我爱这里。
  当然,这一切的得来并非全无代价。2009年里各方面庞大地支出让我的肩膀倍感沉重,一年中也多次出现严重的家庭经济危机。然而值得欣慰的是,情况并没有年初预想的那么糟。这一年基本实现了收支平衡,债务几乎没有新增,银行的贷款每月都在减少,在这一年能取得这样的结果,并不容易。

四、关于楚涵

  同样地毫无疑问,楚涵的平安降生,我们这个家因为她的加入而愈加完整和美满,也是2009年必须记录下的伟大事件。我想从今年开始,我有必要为她单独设置一个版块。虽然我一直都在记录她的成长,一直在体验着她给我和我们这个小家带来的生动、欢乐和希望,虽然在这里我可能只是寥寥数语,这仍是必不可少的。她在这一年出生,满月,百日,直到此刻,已经是整整8个月。她健康、茁壮地生长着,如果说我和我的这个家在一年里的一切变化,都可以忽略不计,那么楚涵的变化,确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缩小和忽视的。因为小孩子的变化真的那么明显,那么日新月异。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刻,等我再在这个话题中提起她的时候,她已经从今夜的蹒跚学步的婴儿成长为一个满屋子乱跑的小丫头了。每当想到这些,都会让人充满憧憬和期待。

五、关于家人和朋友们

  家人还好。家里还是老样子,院还是那个院,房还是那间房,狗还是那条狗,不过猫丢了一只。父母身体还好,虽然小毛病不断。春天的时候父亲干活伤了脚,没有告诉我,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基本康复了。母亲在这里给我看孩子。我知道长期看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得出她会想家,毕竟她在那个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但她还是坚持着。姐姐一家也还好,小外甥女已经上幼儿园了。姐姐冬天里还是在做羽绒服,还是雇了两个人,生意还是不错,总之,这一年全家都还好。
  朋友们还好。W君做爸爸了,生了个儿子,真是一想起来就让人倍感喜悦。L君刚换了工作,我认识他六年了,没见他穿过西装,这次换了工作,买了新西装,我亲手给他打了领带,新工作大概还如意吧,只是一直没有结婚,但我想应该快了。X君,拿到新房钥匙了,装修已经开始,或许快要竣工了吧。真是可喜可贺。其他还有很多朋友,大抵也都有各自好的变化。总之,还是都在越来越好吧。

六、结束语

  是时候说再见了。凌晨0:00分,真是很凑巧。新年已经到来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听到窗外隐约传来了鞭炮声。十年前的今天,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沉浸在跨世纪的喜悦中。而我,正在高中三年里举办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元旦晚会上,和两个哥们动情地演唱《心中的太阳》。那时候的那个少年,可曾想到10年后的今天,我所拥有和面对的一切?
  2009,再见。在这一年里我办成了几件重要的事。通过了论文答辩,拿到了硕士学位;拿到了新房钥匙,完成了装修,搬进了新家;楚涵顺利降生。然而生活总是并非一帆风顺,我也有些失败,比如评中级职称落榜了。2009年是忙碌的一年,也是收获的一年,总的来说,是成功大于失败的一年,得志大于失意的一年,是继续向上攀登的一年。
  至于2010,在此时,2009的背影还尚未走远,我对于这个暂时还有些不习惯的数字,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期待。

2010年1月1日凌晨0:13

献给自由的祭奠——写在论坛关闭之际

  写下这个题目,心情格外复杂。
  2003年11月27日,我注册了17php.com的域名,不久后推出了“一起PHP技术网”,后更名为“一起PHP技术联盟”。该网站主要介绍、讨论PHP+MYSQL动态网站开发技术,为初学者提供技术指导和帮助,为开发人员提供一些常用资料的下载。这个网站采用的是我独立开发的一套论坛程序。这套程序是2003年下半年我在参与开发日照政务网的过程中,为日照市政府开发的“港城论坛”。不过这个论坛短命的很,开放不久后就因为一篇“不和谐”的帖子,而被有关部门低调关闭。我的“一起PHP技术论坛”就是以这套程序为基础。论坛发展的前两年,我倾注了巨大的精力。论坛上也聚集了一大批网站开发爱好者。那真是一段让人陶醉的日子。论坛上那些老用户,他们的网名今天看起来还是那么熟悉,虽然我和他们从未谋面。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去了哪里,但我很珍惜那些回忆。
  后来,随着工作越来越忙,我对这个网站的关心越来越少,人气也持续下降。并且国内关于PHP的网站也大量涌现,我这个靠一己之力在业余时间建设、维护的网站,也越来越不起眼。虽然如此,我从未想过把它关闭。虽然每年还要支付130元的域名费用,但我也从未想过把它关闭,哪怕是作为曾经存在的一段难忘时光的证据也好,我也不愿意把它关闭。或者,作为一个整天搞网站开发、教网站开发的人来说,如果没有一个自己的网站,感觉是说不过去的。其实在去年4月,我都还在尝试挽救它。在2007年10月初和2008年8月,我先后主编和副主编了两本PHP方面的书,我在去年对论坛进行了彻底的升级和改版,把两本书的内容加了进去,并推出了第一个完全免费和开源的论坛源码版本SimsmaBBS2008,我在努力救它。
  但是今天,我却不得不把它关掉。这无疑是痛苦的。虽然它最近两年都是半死不过,但毕竟还活着。今天决定要关闭它,我要为它的“非正常死亡”负责。最近的互联网风声鹤唳,全国各地“断网”、“封IP”、“拔线”等新闻铺天盖地,网友统称为“被和谐”。一项项不利于个人网站发展的“规定”陆续发布,个人网站发展进入互联网进入中国15以来最寒冷的冬天。先是以“备案”的名义,后以“扫黄”的名义,再以“打击盗版侵权”的名义,到今天已经几乎不需要什么名义,也不需要什么法律,只需要一纸通知,或者大多数时候连通知都没有,一个网站、一片网站、一整个山东省的IDC机房就可以在一夜之间关闭。不用讲什么道理,不用讲什么合同,一切都归结于“不可抗力”。起初我是义愤填膺想骂娘,后来熟视无睹慢慢无言,再后来就只剩下恐惧。这也许就是他们想要的罢。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硬要冒险坚守一个半死不活的论坛,是十分不明智的。虽然我的论坛仅仅是一个技术讨论区,虽然它每天的访问量很小,也从不涉及政治、民族、宗教、盗版、侵权、淫秽、色情等一切“不和谐”的内容,从外表到内心都纯洁无暇仿佛安静的处子。虽然我在2005年就响应他们的号召及时申请了ICP备案,但到今天,中国互联网真的容不下它了。根据他们制定的所谓“BBS专项备案”的“规定”,我这个论坛,已经是一个非法的存在了。而要获得备案号,那高高的门槛和繁琐的手续,已经超过了个人所能承担的范畴。我只有选择主动关闭。虽然90%或者更多的论坛都还没有通过这个备案仍然在侥幸活着,但我不愿意也无力去承担这份潜在的风险。虽然有大量的站长都在将BBS转移到国外的服务器上去,以至于美国的虚拟主机纷纷售罄业务飙升,我无意去凑这份热闹,也不想让这个网站去国外寻求什么“政治避难”。关便关吧,死便死吧。在中国互联网这个大环境下,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站的死去不仅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甚至连一个水花都激不起。它的死不壮烈也不震撼,但我也仅剩这一种自杀的方式来让其保持尊严。这是一种抗议吗?也许是,但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论坛虽然关闭了,但域名仍活着。因为.com的域名他们暂时管不着。就拿这个域名当这个小站的名字或者墓碑吧。人死了,名字还在。也许将来的某一年,我还会忍不住让它重生?一切都还那么未知。我在网站首页上放了一段讣告,来告诉那些还可能会访问这个站点的人们,告诉他们关于这个小站的一些前世今生。
  暂时他们还没有对个人博客下手。也许是还没有腾出手来。但我想他们肯定会有动作的。所以今天论坛的关闭只是一个开始,也许不久的将来这个博客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我真的不希望是这样。如果可以,我真想求求他们,给我留下这一点点空间吧。我需要它。给中国的网民多一点空间吧,他们需要这点空间。中国虽然很大,但也需要这点空间。
  我知道他们永远都能找到堂而皇之的名义,来做一些自称为国为民的事。中国互联网需要整治吗?非常需要。需要来一场运动吗?可能也需要。但有时,“乱作为”还不如“不作为”。有时他们是因为手段拙劣而好心办成了坏事,有时候却是在掩饰什么,更有时候,是在创造人类文明史上的笑话。有些事情连老百姓都不难看穿,他们还在固执地自以为是。
  我说得好含蓄啊。在我的6岁零21天的网站关闭的日子,我竟还能这么含蓄甚至略带儒雅地说话。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谨小慎微了?我为什么一直在锻炼如何隐藏激动、隐藏犀利?我为何只敢拿着刀乱比划却不敢上去捅他们一刀,纵然我已十分愤怒?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是什么力量一直在催促我改变,我只知道,如果不改变,我会越来越惨。
  是恐怖——张承志说的,对于权力的恐怖。

  谨以此献给刚刚“被自杀”的一起PHP技术联盟。

2009年12月18日夜

暖冬

 

  最近半个月没有写博客。这些天虽然不算很忙,但也不轻松,仍旧是挣扎于生活琐事,奔波于维系生计的路上。其实好几次都有写的冲动,比如最近疯狂的网络封杀行动,比如举国上下热议的房价,比如哥本哈根气候大会,比如暴力拆迁烧死人,比如炒得沸沸扬扬的电视剧“蜗居”,还有许许多多这块神奇土地上的或匪夷所思或古今罕见或苦笑不得或拍案而起或一声叹息的种种事。我甚至把用了5年的网名“榆木疙瘩”换掉了。但是最终都没有写成,也许是懒散仍旧控制着我,也许是博客新域名前段时间在申请备案,所以有意识的避开写时评(就在我注册了这个域名后不到1个月,神奇的CNNIC就宣布个人不允许注册域名了)。不论什么原因罢,总之我是什么也没有写。
  冬天真的来了。不过这个冬天并不很冷,因为我第一次用上了暖气。我有生以来的所有冬天都在和寒冷斗争,直到今年。交了1925元的取暖费,我终于享受到了真正的“暖冬”。家里的气温已经达到25度,羽绒服不用穿外套不用穿毛衣也不用穿,这大概是近些年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的又一重大体现吧。不过,对于我个人而言,却从不惧于与寒冷搏斗。我有二十多年的斗争经验,所以还是把握十足的。曾有人问我冬天靠什么取暖,我回答说:被子。他大笑起来,也许以为我在开玩笑,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我将近三十年与寒冷搏斗的宝贵心得。今年之所以决定妥协,而毅然决定开通暖气,多半是为了楚涵和在家里看孩子的老人。否则,我宁愿那1925元老老实实呆在我那本就可怜的账户里,但当我看到楚涵那可爱的小脸,存折并不重要了,还有什么比让她度过生命中第一个温暖的冬天更有意义呢?就算又沾了楚涵的光吧,我们全家都可以热气腾腾地度过这个冬天。
  说起楚涵,我不禁要发一张照片。小孩子的成长速度真的很惊人。她现在已经有18斤,68厘米,她已经可以很稳当地坐着,可以不太稳当地扶着桌子站着,可以在大人的搀扶下踉跄地迈步。她表情更加丰富,喜怒哀乐更加鲜明,眼睛更加明亮有神,笑容常常挂在脸上,她会经常对着大人做鬼脸,也会被我的鬼脸逗得咯咯地笑。这种笑真的很透明,那种发自心底的毫不掩饰地欢乐,常常可以让我忘记一天的烦恼。她甚至开始学会撒娇。我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带给我的欢乐呢?我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可喜的变化呢?我只能陶醉其中,却找不到语言。
  值得一提的是,她在上一周经历了一次发烧,这是她从生下来第一次生病,第一次吃药。发烧的时候最高烧到39度多,曾让我们几夜彻夜难眠。我们两个人在深夜里倾听她的呼吸,一次次测量体温。她最终还是在平生第一次和疾病的斗争中获胜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她这次突如其来的病曾一度让毫无经验的我们手足无措,也让我们更加感觉到多学习一些常见病症知识和家里常备一些儿童药的必要性。也许有必要记录下这次的药方:退烧用的泰诺林,药效神奇,立竿见影;消炎用的什么“头孢”;咳嗽和流鼻涕用了一些糖浆和感冒药。
  哦,差点忘记了。明天是农历11月初2,爷爷去世18周年的忌日。确切地说,是18年前的今晚,他老人家离开了我们。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急促地叫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母亲给我们穿上衣服,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姐姐,走在北风凛冽、大雪纷飞的漆黑胡同里,向爷爷家赶。好大的一场雪啊,打在脸上冰凉,生疼。18年了,那遥远而又真实的记忆,仿佛将我带入幻觉之境。夜晚不适合谈起逝者的话题,这很容易将人引入哀伤。但既然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想起了他,我还是想说一句,多年前我曾看到您在漫天的飞雪里远行,而如今,新的生命正满载着希望,正在温暖的冬天里蓬勃生长。我们是在向前走的,一直都是。我们走在正道上,一直都是。

2009年12月16日夜

  感冒了,发烧,拖了两日,抵抗不过,还是去打了两天针。基本痊愈了。
  感冒本不算什么病。赵本山在小品《有病没病》中说“小时候感冒喝碗红糖水就好了,现在感个冒,打滴流,打7天,花2000多块钱。”,虽然是小品里面的话,但我觉得并没有太大的夸张。我不知道是小时候的红糖质量好,还是现在的滴流药力差,抑或是现在的病毒威力大,再抑或是现在的人体质弱?再再抑或还有其他什么原因?答案无从知晓,光知道我现在天天喝感冒冲剂还是感冒了。
  每生一次病,不管大病小病,都让人越加相信“有啥别有病”这句话。这句话还要必须配合后半句“没啥别没钱”,才更有说服力。生病有三大坏处:受罪、花钱、误时。既然生了病,受罪是免不了的,这姑且忍一忍吧;花钱,对于有钱人,自然不在乎,对于没钱的人,花钱带来的煎熬感要比病痛给身体带来的折磨还要强烈。这次感冒,在小区对面的诊所,打了5瓶滴流,花了100块钱就治好了。虽然100块钱能买2桶花生油吃两三个月,能买40多方天然气用四五个月,能买10斤猪肉吃至少两个月,但是既然身体不争气地病了,花了就花了吧,我只在交钱的时候心疼了几分钟,事后就过去了。而且庆幸只花了100。今天一个同事说,前几天脸上长了一个小疙瘩,去医院看了看,医生给开了2盒口服液,去拿药,500多块,吓得他当场扔下单子逃跑了。还有一个同事,孩子每发一次烧,去医院都得花一到两千。他笑称,孩子感一次冒,一辆电动车就没啦。一个月两千多的收入,还要扣下30%来搞什么绩效工资,生一次小病,就要一个月工资。在这种近乎恐怖的威胁中,生病是十分奢侈的。“有啥别有病”,这是多少中国人,包括我们这样的所谓“高校教师”在内的人们的伟大梦想啊!
  然而梦想终究是梦想,不生病的人毕竟是少数。很多人每年都要病上几次。当然是小病,大病是万万不能得的,一旦得了,就要“一病回到解放前了”。说到这里我忽然又想抱怨一下我们的医疗制度,虽然以前我已经抱怨过了。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我一直认为抱怨是无能的表现。看病给钱天经地义,这是一种买卖,几千年来就是这样,有钱就看,没钱就死。从这一点上讲,历史传统帮了政府的忙,让政府不至于承担太大的良心谴责。将看不起病归咎为自身的穷,将穷归结于没出息,似乎也说得通。这个社会讲究达尔文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既然没本事挣钱,就学会逆来顺受吧。就像穷人买不起豪宅包不起二奶开不上名车一样,穷人也看不起病。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抱怨反而成了无能的表现,成了一种异想天开。
  然而,医疗又分明和房子二奶车子不一样。在以前,在万恶的旧社会,在残酷的封建社会,在愚昧的史前,他们可能曾经一样过。但是在今天,在二十一世纪,放眼全球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医疗已经普遍不再作为一种昂贵的服务出售。而作为一种公共福利事业提供给国民。这不是一种买卖,更不是某些人获取暴利的工具。即使在我们这片善于创造神奇的土地上,医疗也曾经离老百姓很近,不过后来三十年改革开放取得了巨大成果之后,老百姓又看不起病了。不去比美国,不去比欧洲,不去比日韩,人家是发达国家。那咱比比巴西?巴西人口少!那比比印度?比比伊拉克?再甚至,比比朝鲜?人权我们不能引进,怨国情。民主我们不能引进,也怨国情。医疗还是不能引进,还怨国情吧。反正国情不会出来说话,说话的都是自称深谙国情的专家学者们。把一切都推给国情吧,国情真是个神奇的口袋,啥都能装进去。在说着如何人口多、如何没钱实现全民医疗的同时,我却看到了行政支出占国家财政收入30%的全球冠军的国情(数据来自新华网,2008年财政收入6万亿,行政支出约2万亿,约合2900亿美元)。
  其实严格地讲,我自己不算一个穷人。虽然我收入微薄、债台高筑、入不敷出,我还没有觉得自己是个穷人。因为我看见很多比我穷的人。所以我说这些话不是,起码不完全是为自己在说。我知道有很多人想说这样的话,而我也同意,所以我就说了。人穷不能怨政府,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可人病了看不起病,或者因为生病而由富变穷,由穷变得更穷,直到人财两空。这些年目睹了无数因无钱治病而自上演的种种人间惨剧,一桩桩的惨剧都已使人接近麻木,麻木到就要丧失希望。甚至都不去怀疑是否本该有希望。在今日之世界,这种现象的出现,无疑是非常罕见的。请不要拿那些或在还战乱中的、或至今仍在苦苦追求民族解放和独立的、或被变态政治制度绑架的可怜的国家来为这个政府遮羞。毕竟我们不是有60年的“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的国家吗?如果60年的时间不能和美国200年的时间相比,那二战后和我们一样从废墟上站起来的很多国家,不都走在我们前面了吗?那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被原子弹轰炸过的国家不也走在我们前面了吗?如果是小国可以被大国豢养而获取发展,我们必须依靠独立,那么那个曾被德军蹂躏,与美国冷战,后来又经历解体之痛的大国,在医疗方面,不也走在我们前面了吗?我实在不愿去一一列出你们的借口,然后再一一反驳。借口总会有。你有我也有。
  区区一个感冒,区区100块钱,不至于让我发出这么多的感慨。也许这100块钱只是一个引子。这些想法并不是在支出这100块钱之后才诞生的,相反,它们已折磨我很久。我时刻都在留意着自己的肤浅,所以非常慎言。因为肤浅的观点只能表现自己的无知,不管你自认为自己多么正义。在医疗这个问题上,我之前有过一篇《敲开天堂之门》,那篇似乎表达地更理性和委婉。而今天这几句,似乎有些牢骚,甚至有些泼妇骂街之感了。就算这暴露了我的无知和浅薄吧,我不怕丢人,毕竟我现在还是一个没有完全恢复的病号,就当是发烧还没有好吧。
  花了100块钱,虽然心疼,但病好了,值得。这个国家,要付出一个什么代价,才能把病治好呢?
  不管多大,都值得。

2009年12月2日夜 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