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者

  凌晨两点,被女儿的呓语和咳嗽声惊醒。妻起来抱她,我去倒水。半小时后等她又慢慢入睡,小心地放下,盖好被子。女儿因为感冒有点鼻塞,所以喘气的声音很大。如果她能有连续10分钟以上的顺畅呼吸,估计我就能睡着了。但她的呼吸磕磕绊绊,我的心也被她纠结着,她的每一声咳嗽,都让我感到心里一阵发紧。精神紧绷中,难以安睡,妻也是。
  就在这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中,我隐约听到一种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我试着细听,竟是鸡鸣,对,公鸡的打鸣。这声音听起来无比遥远,但分明又很清晰,而且此起彼伏。我所住的地方,在夜里一向是极为安静的。小范围内没有村庄,也没有养鸡场。我不知道这鸡鸣声来自哪里。况且,据我所知,虽然有些鸡在天不亮时就会打鸣,但不至于提前到凌晨两点多。
  我问妻:你听到鸡打鸣了吗?她说,没有。我说你再好好听听。她停了一会,说,确实没有。可是我,分明听到了。
  是我幻听了吗?
  幻听是病。但我想这病不是耳朵出了毛病,而是精神上出了问题。精神上的问题自然由精神产生。我从未主动去幻想鸡鸣,不知道何以会幻听到鸡鸣呢?是大脑中某条记忆神经搭错了弦,偶然播放出一段记忆吗?我不知道。抑或是不安的记忆害怕被遗忘,而主动给我的提醒呢?大脑何以知道我有忘记鸡鸣的危险呢?
  我无法确切判断鸡鸣代表什么。在我印象中,这是一种农村生活的象征。而农村生活是我的曾经,也是一直根植于我内心深处的永恒情愫。难道是心灵又难以忍受城市的喧嚣,在回味往日的纯真?在城市里很难听到鸡鸣,就像夏夜里的蛙鸣、秋夜里的虫鸣、春晓中的鸟鸣和冬夜中的犬吠一样。在农村,这些声音在一年四季中按千古不变的规律变奏着。听到这些声音便宛然回到了某一段时光,那些并不久远但已分外陌生的时光。
  这些天挺忙,去了一些地方,做了一些事情。世俗的枷锁仍将我牢牢控制,以前只控制身体,现在几乎要作用于精神。反抗的警惕稍有麻痹,镇压的力量立即昭彰。这种对抗很消耗人。冬天也注定不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季节,因此在冬日到来之际,我一如既往地准备冬眠了。沉默还会持续,也许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论是爆发还是爆炸,抑或是由烦躁的沉默到平静的沉默。

2010年11月23日

杭州24小时

  长途跋涉,经过11个小时的颠簸,昨天的这个时候抵达杭州。24小时过去了,去掉睡觉的7小时,剩下的17小时,真是丰富而充实的一天。
  杭州是个美丽的城市。杭州足以让我改变对内陆城市的印象。虽然这17小时都是在浙江金融职业学院度过,并没有走出门去好好了解一下,但仅仅路上的所见所闻,和在金融职院的衣食住行,足以让我喜欢这个地方。除了口音方面需要去竭力适应,美食,美女,和美丽的环境,都让我心怀愉悦。
  今天的一整天都在开会,从早上8点到晚上7点半。上午聆听了中国教育技术协会多位领导和专家的报告,下午又参加了经验交流会。听了7所院校的经验介绍,我也做了关于教师成长工程网络化管理平台的介绍,还听取了清华大学教育技术研究所副所长韩锡斌博士的报告。有幸的是韩院长对我介绍的项目有些兴趣,与他进行了交流和探讨。出于谦虚谨慎的考虑,我就不透露韩院长对我的评价。总之这是让人兴奋和高兴的一天。
  晚上的晚宴,与业内同行相谈甚欢。我参加过不少会议,但与专业如此接近的会议并不多。谈及各种问题,未尝不唏嘘感叹,深有同感。很多事情,真的是无法明言。我最近几年在工作上的挣扎,和最近1年来激烈的反思,未尝不都和这些无奈有关。业务和技术上的问题,我一向不愿在博客上提及,因此具体的内容,也就一言以蔽之了吧。
  这只是对过去的24小时的一个简单总结,数据线没有带,因此照片暂时欠奉。我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绍兴之行。那肯定又是另一番感受。

2010年11月17日夜于汇丰大厦草就

加息==还富于民?

  作为计算机专业的人士,在表示“等于”的时候,不习惯用“=”而习惯用“==”甚至“===”。
  自从前几天央行加息之后,民间关于继续加息的说法就甚嚣尘上。我不懂经济,但当我有了住房贷款之后我就开始关注加息的问题。今天,在主流媒体看到,有一种论调竟然认为加息是“还富于民”,我不禁苦笑三声。
  我不懂经济,但加息,很明显,存贷款利率的上升。贷款利率的上升,是坚决不能解释为还富于民的,甚至可以说掠夺于民。剩下的只有存款利率的提升。存款利率的提升是还富于民吗?我不知道民间有多少人是指望利率上升来增加财富的。我们只知道利率的上升永远跟不上CPI的上涨。存款永远不是保值增值的手段。在今日之中国,存款只是一种心理的保障吧。
  停止于此吧。国计民生不是我辈应该操心的话题。如此简短的表态,倒是罕见的。

2010.11.2

小记

  
  显然最近博客的更新有些慢。这个暑期分外忙碌,一言难尽。其实这些天里想了很多事情,有些还颇为深刻,我预感到我在酝酿一次转折,也许在未来的一年内就会发生。但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倾诉,我在锻炼自己的耐心。
  本来想拖到这个假期结束的时候,专门总结一下这个燥热的暑假以及发生的一些事情。今天有朋友在QQ上说,你很久没写楚涵了,她怎样,会说很多话了吧?我忽然有些触动。我确实很久没有写她了,大概有三四个月了吧。于是今晚借着酒力,我毅然放弃了加班写程序的计划,决定将一些事提前来记录一下。也许只是简短的几句吧。
  楚涵一直在成长,健康而且快乐。她的变化正如有育儿经验的朋友们所预料的那样,她会走路了,只是还不会跑。她已经可以说很多话,指出家里很多东西的名字,清楚地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阿姨,可以说bye bye,还会张着两个小手对你说:抱!她已经可以干很多事情,并学会了淘气。我几乎感觉她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先前我给他买的一本动物画册,她已经能认得大半。电视里播放动画片的时候,她会自己搬小板凳坐下来看。她看到手机就要抢过去,放在耳朵上,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她每天带给我的喜悦和温馨之情,难以言表。相信每个像我这样的父亲,都在体会并享受着。
  楚涵很喜欢海,大概每个小孩子都喜欢海吧,反正我在海边见到的小孩子,都是非常欢快的。这张照片是正好一个月以前,7月18日在海边照的。当时相机还没有坏——也就是在这次海边之行中,我的相机不慎浸入了海水,虽然我紧急取出了电池,并在拿回家后用风扇吹了几个小时,但相机还是由科技市场上专业维修相机的专家宣布报废了。也就是从这以后,我就没有给楚涵照过相,于是也便几乎没有写些关于她的什么。也许将来我还会买相机,但最近是不会了。用妻的话说,我大概是命中注定不配拥有一部相机的。我的第一部相机用了几个月便在结婚的当天丢了,第二部相机也仅仅用了不到一年而已。不管是否巧合,这让我有了心理阴影。这让我很难决定何时再买下一部相机。这样唯一的遗憾是我无法时时记录楚涵的成长,这让我非常不安。也许我坚持不了多久。
  这些天事情很多,不论是个人单位还是这个病态的国家。我时时都有话想说,却每到说时又变得哑然。博客长久的沉默就是证明。每天都有无数个为什么在我的脑袋里翻腾,这些天梦开始增多,这是最近两年多以来的显著变化。正如我前面所说的,我预感到一种变化和转折正在向我靠近,我可能还要面临选择,这让我的心提前躁动。面对莫测的前途我从未如此敏感,改变的愿望从未如此强烈。这是内心发出的信号。
  罢了。罢了。

2010年8月18日夜

六月

  这无疑是这个博客创建以来最慢的一次更新。
  整整一个月。上一篇日志是在6月1日的深夜完成,而今天正好是7月1日。这创造了一个纪录。其实我无意去故意创造这个纪录,我本来想赶在6月份的最后一天一定补上一篇什么,好达到平均半个月一篇的底线,然而这么小小的一个心愿在弄人的造化的面前也成了奢望——也就是在昨天下午,6月的最后一天,我将呕心沥血开发了一个多月的软件发送给了客户,卸下了压在心头很久的一块石头,正在盘算着晚上回家好好梳理一下思绪,写点什么的时候,一个电话“及时”赶到——有台服务器瘫痪了。
  我一直觉得从事服务器管理工作就相当于坐在不定时的炸弹上,爆炸时间是随机的。这台服务器上有大小二十多个网站,而且有几个重要的网站,瘫痪半小时后我的电话就成了热线。赶到机房后,初步判定是因为空调故障导致无法制冷,进而导致服务器机房温度过高,进而导致服务器硬件烧坏。至于哪个部件烧坏无法确定。打HP的客服电话,说已经下班了。万般无奈,在闷热了机房里挥汗如雨,折腾到半夜,无功而返。这台服务器的数据已经5个月没有备份,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在这样沉重的压力下回到家,茶饭不思,草草吃了两块西瓜,算是晚饭。然后又四处打电话求助,又上网搜索,在这样的情况下,写博客,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没有往死里逼我,今天早上我又认真对照服务器说明书,依次试换了CPU、PPM等之后,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给CPU供电的稳压模块坏了。没办法,拆东墙补西墙,从另外一台基本闲置的服务器上取了件,更换之后成功开机——在看到熟悉的Windows启动界面的时候,我在机房里蹦了好几下,兴奋地像个孩童。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上天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未免过于残忍。
  六月很忙。公事私事都是如此。繁琐的工作天天排满日程表,疲于应付,晚上回到家还要开发一套软件,这套软件是以前给市政府开发的一套公文系统,这次是升级,颇费心血,时常通宵达旦。而且这个六月又是狂躁溽热,炎热的天气和世界杯都来捣乱,分散去我许多精力。我在凌乱的生活中送走了六月,而且六月的最后一天都不肯放过我,而以这么有意义的方式结尾。
  当然并非没有好事,比如书的稿费到了。2007年在清华大学出版社出了一本PHP教材,当时签了个合同,每销售一本提成百分之八,在第一版4000册售完之后结算了一次稿费,之后便没了动静。我也忘了这码事,甚至连合同都在去年搬家时丢了。前段时间,本书的另一位编者,就是那位在我博客中出现过的“二鬼子”,他在市场上发现这本书已经第四次印刷,印到一万多册了。我赶忙询问出版社,得知可以继续结算第二次和第三次印刷的稿费,交完各种手续费,再交完高达14%的个人所得税之后,三位编者分成,我还有三千多的收入,这不算一笔大钱,但收钱总不是坏事,尤其是在我正为对抗炎热而准备筹资购买一台空调的时刻。
  六月里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我回家收麦子了。今年比较特别,母亲要照看楚涵走不开,姐夫又不慎砸伤了腿无法下地,于是麦收就成了大问题。虽然只有一亩多地,单凭父亲一个人,还是无法完成的。即使可以自己收割,脱粒这个环节也是需要人手的。况且收割之后还要立即种玉米,然后还要种水稻。于是趁着端午节的三天假期,我决定回家帮父亲收麦子。我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进麦地,重新又操起镰刀,竟还十分熟练。唯一不足的是体力。头一天下午割了2分地,还是能应付的。但是第二天,也就是整个六月里最热的那一天,早晨四点半起床,割麦、种玉米直到晚上11点脱粒完毕颗粒归仓,我这一天里流的汗超过了过去十年的总和。我和父亲两个人种了3分玉米,割完了一亩地的麦子,并一捆一捆地从地里背到路上,装上地排车拉到打麦场,全部麦子运送完毕是在晚上9点,正当我们准备回家吃饭的时候脱粒机又到了,没办法又坚持完成了脱粒,最后我骑着三轮车往家走的时候,筋疲力尽。曾经当我在深夜里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强打精神编写程序的时候,我以为这是天下最难的工作。然而当我站在炎热的麦地里筋疲力尽口干舌燥腰酸背痛而前面的麦子还是一片一片望不到边的时候,我感到深夜里听着周杰伦编写程序是那么惬意。最难的还是农民,天下的罪,农民受了多半。就像我那五十七岁的父亲,干瘦的他拉着近千斤的地排车在崎岖的田间小路上挥汗如雨地前行,遇到一个上坡,他会尝试好几次才能上去。二十八岁的我拉不动这车,五十七岁的他拉得动。我曾多少次地想对他说:“你不要种地了!”但是我知道,说了这句下面必须还要跟一句:“我养着你”。但后面这句我还不敢说,我还没有这个能力。望着奋力拉车的父亲的背影,我只能放任无尽的惭愧将我吞噬。
  最后要说一件事,我想楚涵了。回家收麦的时候,母亲也要回去看看,说至少可以帮着烧水做饭,于是便带着楚涵一起回去了。我只在家呆了两天便返回日照,楚涵留在家里快二十天了。最近的几晚我连续梦到她,梦到她清楚地叫我爸爸。有一次我梦到她摔倒了,而且是向后仰倒,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回家,母亲说她昨天晚上果然摔倒了,而且果然是向后仰的。我虽然不太信鬼神但我相信人的某些精神活动还不能完全被科学解释。第六感也许真的存在。我想她了,我会说,我想我女儿了。而楚涵也一定会想爸爸,只不过她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但是她想了,所以我感觉到了,我相信这个,而且是笃信。电话催了无数次,她这个周末就要回来了。我昨晚梦到她回来了,而且没有晒黑,小脸还是很白,咯咯地笑声还是那么纯洁,我是真的想这个小家伙了。
  六月,好忙乱的一个月。我累了。

2010年7月1日

  春天来了。虽然还不时有个冷天,但春天毕竟来了。路边的树木,楼下的花草,都开始萌芽了。我最近一直在打算,在阳台上辟出一块小地方,填上土,种点植物,比如葫芦或者蔬菜都可以。不过筹划了半个多月,至今没有实施。主要原因是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砖头。我估算了一下,大约需要30块砖就能实现我的蓝图,不过在城市里买砖可不容易,不知道哪里有卖,即使有,运输也是个问题,就这么搁置下了。有人曾建议晚上去路边施工的地方偷一些,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上班的路上很多施工的工地,砖头是不少的。不过想来想去觉得为了这三十块砖,倘若被人捉住,落个小偷的罪名,实在不值。
  楚涵回家了。清明节的时候,母亲要回家看看,于是便回去了。我也有快一年没回家了,本打算同回,后来因为好友L君结婚,请我去帮忙,因此未能成行。母亲把楚涵抱回去了,于是我们又恢复了两口之家。楚涵在家的时候,大人也被拴在家里,有时觉得孩子是个负担,是个累赘。现在又变成两个人了,却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自由,反而觉得生活索然无味。晚上LP只能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电视,我坐在电脑前上网,一晚上可能都没句话。LP说,楚涵不在家,家里不热闹了。这何尝不也是我的感受。没有孩子的时候,觉得单身自由。有了孩子,虽然时间上有些羁绊,不能随心所欲,但也能获得单身时不能获得的天伦之乐。我们都很想念她,隔两天就要打一个电话。只可惜楚涵还不会说话,听不懂爸爸妈妈的牵挂。
  最近很忙。不是一般的忙。最近两周好几个项目挤到了一块,频繁熬夜加班,劳累不堪。在电脑前面坐久了,腰酸背疼,连胳膊都疼,眼睛更不用说,酸痛,干涩,困。昨天凌晨2点时才睡下,4点半起床去L君那里帮忙。最近的一周多,每天24小时我大概平均只能睡个零头。前一段时间靠舒适的生活和每周打两小时篮球积攒起来的好状态,这两周消耗殆尽。现在身体疲惫慵懒。当然,博客也是鲜有更新。
  还有一些事。比如笔记本又烧了显卡,这已经是半年来的第四次,又拿去科技市场修理。相机的液晶屏坏了半年多了,因维修费用较高,一直没有舍得修。前几天咬咬牙,一并修了。可惜楚涵不在家,否则又可以拍几张照片传上来了。
  我一直喜欢春天。这是一个让人感受到生机的季节。平淡的生活有时寂静到可怕,沉闷到可怕,僵硬到可怕。而春天,可以让人起码在心情上时常融化开来。当我看到那些花花草草长出嫩芽的时候,立即想到了一个字“萌”。于是拿来做标题吧。

2010年4月11日午

王乃福

  王乃福是一个青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他。
  实际上,我甚至不完全确定他的名字。我只记得他叫王乃福,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姓王是可以肯定的,“乃”音的字,常用的又不多,总不太可能是“奶”,所以姑且确定为乃。至于最后一个字,我曾以为是“夫”,但是我想他那样不堪的一对父母,是断然取不出这么有文化气息的名字,“福”字,倒是颇符合乡土之风,可能性最大,于是我就称他王乃福。
  今天晚上,我扯着嗓子给女儿唱歌,母亲说:“你唱歌还是直腔,真难听。”然后又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学王乃福唱歌吗,也是和现在一样的直腔。”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似乎瞬间跌入了一个记忆的深井,我确实曾模仿王乃福唱歌,不过那歌不是王乃福唱的,是电视里面那个和王乃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唱的。那个人瘦瘦地,头发很长,和王乃福一模一样。那时候的我还是很小很小的孩子,看到电视里那个人,就叫:王乃福!于是就这样,这个大我好几岁的人的名字长久地留在了我记忆中。只不过最近的二十年这个名字一直在沉睡,直到今天被母亲一语惊醒。
  我不记得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二十年前,或者更久了。我对他的直接的记忆,现在已经十分寥寥。村子里的人说起他,以及他的两个弟弟,以及他全家,都会用一个字:脏。王姓在村子里很少,属于外来户,在宗族观念很强的农村,外来户往往是颇为低调的。我们称呼王乃福,就叫王乃福,不知道他有没有小名。我们称呼王乃福的爷,就说“王乃福他爷”,称呼他奶奶,就叫“王乃福他奶奶”,没有什么辈分之分。王乃福的娘我们很少称呼,因为他娘是个傻子。王乃福的爷爷我们也很少称呼,因为我似乎没见过他爷爷,似乎很早就死了。
  王乃福还有两个弟弟,都是傻子。那两个傻子弟弟,我倒是还约略有些印象的。王乃福家的房子很矮,屋檐很低,王乃福两个傻弟弟就经常坐在那不高的房檐下,常年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斜着眼睛看人。最可怕的是,他们会突然捡起石块攻击路过的人。我曾有一次骑自行车路过他们门口,被两个傻子拿着石头追出几条街。村里的小孩子们也曾试图合起伙来去报复他们,推举一些胆子大的上去打他们,两个傻子挨了打也会哭,而且哭腔很大很碜人。这时候王乃福或者王乃福的奶奶会跑出来,把两个傻子搂在坏里,我们则赶忙四散飞奔而去了。
  一个有三个傻子的家庭,而且是祖祖辈辈种地的农村家庭,必然是极端穷的。王乃福家很穷。王乃福的爷就是因为穷,年龄很大了娶不到媳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娶了一个傻子做老婆。生下三个儿子,两个傻子,只有王乃福不傻。纵然极端穷,王乃福也上过几年学。也许几乎上完了小学罢,我不记得了。但也许还是因为极端穷,他很早就辍学回家了。回家后的初期是跟着他爷干活,后来一些年似乎出去打工,也许因为极端穷吧,后来一些年听说他偷东西,后来被抓到公安局去了。公安局说交300块钱就能放回来,他家没钱,于是就没放出来。然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从公安局的楼上掉下来或者跳下来了,摔了个半死,听说基本毁了容。听说住院的时候他爷曾经凑了点钱去医院看了一次,以为救不活了,后来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弄了个修车摊,后来不景气,便又改行,在村头开了个小餐馆。他两个傻子弟弟天天在餐馆边上转悠,于是顾客也很寥寥,于是,听说几乎又要倒闭了。再以后,便没有再听说关于他的什么。
  比我大好几岁的王乃福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当我问母亲他结婚了没有的时候,母亲说:“那样的家庭,谁跟。”。我忽然有些可怜他了。作为兄弟三人中唯一清醒的人,我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可喜还是可悲。他的傻娘几年前已经死了,家里还剩下两个傻子和两个老人。我不知道他两个弟弟是否还是那样脏兮兮的,是否还会打人或者被打,是否还需要王乃福冲出来护住他们?
  村里人说,王乃福的奶奶有一百多岁了。有人说,最近四十年都没见这个老太太有什么变化。一直就是满头的银发和满脸的皱纹。我无法理解,在这样极端贫穷、极端低贱的家庭里这样极端困难地过了一辈子,竟会这样长寿。人的生命确实可以坚强到超出想象。母亲说,听说最近王乃福的奶奶又长出新牙了,老太太仿佛又开始了又一轮轮回。我希望这能给这个家庭带来一些好的预兆。我忽然发现王乃福是一个好名字。“福”字确实要比“夫”字土一些,但却实在得多。这么多坚强的人坚持了这么久,就是在寻找着幸福的梦。我很想继续听到他的消息,比如他挣钱了,找到对象了,结婚了或者其他更好的消息。

2010年3月26日深夜

除夕夜

  

  

  

  

  

  

  又到了除夕夜。
  今年的除夕夜比较特别。今年没有回老家,这就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历史——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在老家过年。过去的二十七个春节我都在那个地方,以几乎同一种形式度过。而今年,我在这个属于我的三口之家里过除夕。除夕是辞旧迎新的时候,对我而言,我辞去的不仅仅是过去的一年,而是过去的二十七年。迎来的也不是将来的一年,而是将来的很多年。
  于是我们的年过得分外简单。楚涵还小,过年对她而言除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影响了睡眠之外,没有带给她其他什么。剩下我们两个人,便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做。只是象征性地贴了几个福字,象征性的炒了几个菜,象征性的包了两盘饺子。花八十八块钱买了一条新裤子,也没有穿,因为家里温度很高,不需要穿。春联是要贴一点的,室内是没法贴的,门框太窄,乳胶漆也太脆弱。本想买一副对联贴在大门口,却去的晚了,路口卖春联的已经收摊了,无奈之下,我找了一支表弟画油画的画笔,蘸着墨水自己写了一副,贴在了门口。这样就算过年了吧。
  这个除夕夜,分外平静。我不用早早吃晚饭,挨家挨户去长辈家拜年,不用接待一拨一拨的来客。不用去准备一桌一桌的供品和一叠叠的纸钱。我似乎彻底告别了过去的二十七年那样的年。晚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热闹的春晚并没有吸引我太多,反而过去的那些除夕夜的一幕幕浮现在我面前。我忽然有许多感慨,可能是一种淡淡的不舍?那些记忆里的除夕夜,那些欢乐的时光,渐渐定格在一张张画面上。我忽然很想搞一个涂鸦,我好多年没有涂过鸦了,上一次涂鸦,大概还是二十多年前,在东屋新刷的白墙上用铅笔画的那一副长着牛角羊身马面的四不像?我蠢蠢欲动。我真的不怕献丑。于是就有了这一组歪歪扭扭的图——《年》。
  这些乱乱的的黑白线条,凌乱地记录下我零散的记忆。

2010年2月13日 除夕夜

返回日照

  为参加一个会议,28日启程赴苏州,今晚8时顺利返回日照。29日在上海短暂逗留。此行收获颇丰,但长途跋涉,今天稍感疲乏,照片及详情明天再慢慢梳理。
  (现在貌似流行一种“微博”,现代人都很忙,写博客都没时间,于是有了所谓微博,这篇短短的日记,似乎就属于这么一种吧)
2010.2.1晚

再见,2009

  又到了告别的时刻。
  第四次写下这样的题目,想写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开头,都很难了。像过去的三年一样,还是12月31日晚上,还是我,还是在这里,还是试图去过滤在过去的一年中汇集起的记忆之海,挑选出值得记录的点点滴滴。就像送走一位老朋友,就像失去一件曾经朝夕相伴的物品,我又要送走一年的光阴,又要失去那些未能存入记忆硬盘的信息。在这个时刻,是应该做一点什么的。
  与以往几年的略带伤感不同,此刻,在距离2009的终结还有2个多小时的时刻,我除了有些隐隐地不舍,更多的是欣慰与满足。伤感,或许也有一点吧,毕竟这是一场告别。但今年更多地是欢送。2009,这是丰硕的一年,对我而言,这一年承载了太多的意义。这是我毕业后的第六个年头,就像老家的那种野生野长、没有经过嫁接的土桃树,好几年才开一次花,结几个青涩的毛桃。我终于在参加工作后的第六个年头结出了几个干瘪的果实。虽然不起眼,但对于我自己而言,却是一种莫大的成就。这一年是充满收获的一年,虽然也有很多失去,这仍是值得好好纪念的一年。

一、关于我自己

  胖了。根据最近一次在小区对面的诊所过秤的结果,我已经160斤了。发胖的过程很隐蔽,我并未有所察觉,但体重逐年增加的趋势是非常稳固的。要知道我刚毕业的时候也不过110多斤而已。农村人看一个人生活过的怎么样,一般以胖瘦来衡量。比如我老爹,在他看来,我在外面是享福还是受罪,就看一下是胖了还是瘦了就行了。从这个角度讲,我是一直在享福,而且是越来越享福了。我有这么享福吗?我不确定。从我的失眠的顽症以及自从买房子以来生活压力逐年增大的情况来看,我不该是个非常幸福的人,但体重的问题又无法解释——姑且就算很享福吧。
  体重的变化,只需要过一下秤就看到了。而其他方面的变化,则没有这么显著。发型还是那个发型,眼镜还是那副眼镜,衣服还是那堆衣服,酒量还是那个酒量,还是不吃香菜,还是睡不着觉。脾气还是那个脾气,性格还是那个性格。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但变化是百分之百存在的,我相信自己一定多少有些察觉。我想我更从容了一点。对待宠辱和名利,更淡然了一点。当然这只是直觉的判断,没有办法找到有力的证据。我可以很容易地去说,某某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当我问自己,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却常常难以回答。所以如果问我此刻的我和一年前的我有什么区别,是无法回答的。

二、我的工作

  怎么说呢,这是我最不愿提起的话题。然而这分明又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我的成长也罢、发展也罢、安身立命也罢,都和工作二字扯在一起。怎么评价这一年的工作呢?过几天要进行绩效考核,要求每人写一篇2009年的工作总结。无论字数的多少,写这样的工作总结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但是在这里,我却不愿去回想、列举一年来干得那一件件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些事情中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些日常事务,过去了便过去了。不管当时多么重要、多么紧迫、多么忙碌,过去了便过去了,没人会再提起,也没人会再想起——除了写工作总结的时候。所以,工作的事情,值得存入记忆的,不是寥寥,而是压根没有。
  如果回翻一下我在过去三年的告别之夜所总结的工作,就会发现我一直以来都挣扎于工作即谋生的低级阶段中。当然这样的话不会出现在工作总结里。难道是因为我最近几年的头等压力来自谋生,因此把一切东西都看得和谋生有关?因为我长期缺钱因此做任何事情都特别注意物质的回报?有句话叫“人穷志短”,在先前的许多年里我都鄙视这句话。但现在越来越发现其正确的一面。一个整天不得不殚精竭虑考虑下个月的开销的人,想得太长远、太崇高,是为现实所不容的。因为现实就是你要一个月一个月地生活下去,先生活下去,才能有更远的期望。
  对于工作,我没有更多的可说。上班,挣工资,养家。最低级也是最现实的追求。所谓成就、所谓前途、所谓发展,顺其自然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也想去远虑,但近忧来得更迫切,我很无奈。如果这算没有志向,那我只能请求原谅。

三、我们的家

  毫无疑问,这才是今年的主题。2009年之于我,之所以如此不同寻常,就是因为这一年彻底改变了我的家。也许可以换一种说法,我们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再换言之,我们住进了属于自己的小窝。我比谁都知道,家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氛围,更多地是精神层面的。就像我们之前的好多年都没有自己的房子却拥有幸福地家一样。但是,同样不可否认的是,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会让这个家更完美。所以,2009年4月27日拿到新房钥匙,6月1日完成装修,8月29日我们搬进这里,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窝在这一年里一步步向我们靠近,直到与我们拥抱在一起。仅凭这一点,2009这个数字,就值得存入记忆之中。在我们这个小家的编年史上,这是里程碑式的一段。
  与住新房一同发生的,还有扔掉煤气罐、用上了管道天然气;扔掉了生锈的铁皮箱子、用上了整体厨房;扔掉了80元买的二手茶几,换掉了120元买的坐了3年的沙发;我们换了更大、更宽敞的床,买了更多的电器;用上了太阳能和浴霸,冬天里可以不用去澡堂子花12块钱洗澡,回来的路上头发都结冰了;我们离开了那个四周都是惨白色墙壁、窗台上落满灰尘的简易宿舍,住进了按照自己的喜好搭配颜色、设计风格的家。我用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显然无法概括这一年里我对这个新家倾注的一切,不论是钱还是精神上。一次次奔波于新家、旧家和各种市场之间,精心挑选着每一件物品,几千元的电器,几百元的家具,几十元的一盆花草,几块钱的日用品,都一点点汇集到这个家里,让这个家更像一个家。也许在别人眼里,这还是一个狭窄局促的家吧,或者是一个单调寒酸的家吧,或者是一个谈不上什么品质、档次的家吧。但对于我和陪伴我一起累积起这个家的女人来说,这是属于我们的天堂。坐在这被地暖烘地暖洋洋的书房里,谈论着关于这个家的事情,我很满足。我爱这里。
  当然,这一切的得来并非全无代价。2009年里各方面庞大地支出让我的肩膀倍感沉重,一年中也多次出现严重的家庭经济危机。然而值得欣慰的是,情况并没有年初预想的那么糟。这一年基本实现了收支平衡,债务几乎没有新增,银行的贷款每月都在减少,在这一年能取得这样的结果,并不容易。

四、关于楚涵

  同样地毫无疑问,楚涵的平安降生,我们这个家因为她的加入而愈加完整和美满,也是2009年必须记录下的伟大事件。我想从今年开始,我有必要为她单独设置一个版块。虽然我一直都在记录她的成长,一直在体验着她给我和我们这个小家带来的生动、欢乐和希望,虽然在这里我可能只是寥寥数语,这仍是必不可少的。她在这一年出生,满月,百日,直到此刻,已经是整整8个月。她健康、茁壮地生长着,如果说我和我的这个家在一年里的一切变化,都可以忽略不计,那么楚涵的变化,确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缩小和忽视的。因为小孩子的变化真的那么明显,那么日新月异。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刻,等我再在这个话题中提起她的时候,她已经从今夜的蹒跚学步的婴儿成长为一个满屋子乱跑的小丫头了。每当想到这些,都会让人充满憧憬和期待。

五、关于家人和朋友们

  家人还好。家里还是老样子,院还是那个院,房还是那间房,狗还是那条狗,不过猫丢了一只。父母身体还好,虽然小毛病不断。春天的时候父亲干活伤了脚,没有告诉我,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基本康复了。母亲在这里给我看孩子。我知道长期看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看得出她会想家,毕竟她在那个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长时间离开,但她还是坚持着。姐姐一家也还好,小外甥女已经上幼儿园了。姐姐冬天里还是在做羽绒服,还是雇了两个人,生意还是不错,总之,这一年全家都还好。
  朋友们还好。W君做爸爸了,生了个儿子,真是一想起来就让人倍感喜悦。L君刚换了工作,我认识他六年了,没见他穿过西装,这次换了工作,买了新西装,我亲手给他打了领带,新工作大概还如意吧,只是一直没有结婚,但我想应该快了。X君,拿到新房钥匙了,装修已经开始,或许快要竣工了吧。真是可喜可贺。其他还有很多朋友,大抵也都有各自好的变化。总之,还是都在越来越好吧。

六、结束语

  是时候说再见了。凌晨0:00分,真是很凑巧。新年已经到来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听到窗外隐约传来了鞭炮声。十年前的今天,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沉浸在跨世纪的喜悦中。而我,正在高中三年里举办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元旦晚会上,和两个哥们动情地演唱《心中的太阳》。那时候的那个少年,可曾想到10年后的今天,我所拥有和面对的一切?
  2009,再见。在这一年里我办成了几件重要的事。通过了论文答辩,拿到了硕士学位;拿到了新房钥匙,完成了装修,搬进了新家;楚涵顺利降生。然而生活总是并非一帆风顺,我也有些失败,比如评中级职称落榜了。2009年是忙碌的一年,也是收获的一年,总的来说,是成功大于失败的一年,得志大于失意的一年,是继续向上攀登的一年。
  至于2010,在此时,2009的背影还尚未走远,我对于这个暂时还有些不习惯的数字,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期待。

2010年1月1日凌晨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