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2014

  这个时候才来告别,有点晚了。就像我与老舅的告别迟到了一样。
  2015年都已经过完了两个月,此时与2014已然不是告别而是追忆了。但已经延续了8年的传统岂可轻易打破,趁着这一缕闲暇光阴,利利索索的完成了这个仪式吧。于是就有了这个博客诞生以来第九次年终总结。
  今年改一改形式吧。不再分那么多标题,就流水账一般的随心所欲的写下去吧。年龄越大,越觉得形式的无用。顺其自然多好。
  因为工作的变化,这一年自然地必须分成两段。来京之前的大半年,相比于过去的四五年来说,也是全新的。我回到了五年前离开的老部门,到了新的岗位上,开始做一些完全不同的事。这种变化和调适是必要且及时的,它让我一度疲惫浮躁的心得到喘息和沉淀,让我又钻研技术,恶补知识,学着去做一些新事情,一度也曾很快乐。时间的宽裕,生活的安逸,一些久违多年的感觉又重新升起。我已置身一种新的生活。虽然看起来这生活平庸一些,但我却在里面有滋味的生活着。这段时间里我在技术上取得了一些进展,完成了几个可以自以为得意的产品,不论是PHP还是delphi都精进不少。年初的时候甚至还因为国家教学成果奖而得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奖牌,上面庄严的国徽让人仿佛产生了功成名就不枉此生的幻觉。虽然这个奖的主要工作是去年做的,但既然今年领到的,就记在今年的账上吧。
  来京是个转折。扪心自问我是愿意迎接这种变化的。如果三十岁之前我还没有考虑太多个人事业的问题,但三十岁之后当我感到青春渐远、时光飞逝,并扳着指头就快要数到四十的时候,禁不住一身冷汗地回望来路,问自己这“半辈子”都忙活了些什么。每当这时,那种相对安稳的生活,相对稳定的工作,相对幸福的小家,这些看似应该已经令人知足的东西,却已无法掩盖我事业上一事无成的冷汗。这种略带失败和羞耻的感觉让人不能安于现状,而应该继续有所奋斗,而且必须比过去懵懂而过的十年更加清醒和明确的去奋斗。也许我的骨子里还不是那么安分的人,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生性散漫随遇而安。像我这样的人必须依赖环境的强迫才能不断刺激自己,否则必然是浑噩一生。绕这么多,无非是说服自己,来京,就是这种激励之一。确实,日照那样一个地方我已呆了十一年,再不走出来看一看,人都有快要作废的感觉。过去的三个月,以及将来整个2015,我都要在北京度过,这是这些年来发生在我身上最重大的“变故”。北京的工作与日照完全不同。它引导人考虑更高层次的问题。在这里,我遇到很多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人和事,有着全新的经验,我像一块海绵一样贪婪的吸收着一切水分,不自觉的让自己更充实起来。这也让我数年来一直提起来就无话可说的所谓“工作”,终于有了这么一段深沉杂乱的表达。
  这一年对我的家庭同样重要。过去的一些年我常提起家庭的经济状况,我想今年大概是最后一次。过去的十年我们这个家庭成员付出的所有努力,在经济上的收获,到2014年底,正好与过去十年追逐着这个时代、直到完成一个家庭的基本要素的需求相抵消——这个表述有点复杂,简单点说就是到这个年底我们终于几乎不欠债、也没有积蓄了。于是2015就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个新的元年。我知道对很多成功人士来说,债务的多少与事业的大小成正比,但对一个小小普通家庭来说,自给自足、小富即安更来得安逸放心一些。这些年来无论如何风风雨雨,我这个家庭一直出奇的幸福。女人的温婉,女儿的懂事,亲友的互相温暖,让人找不到不幸福的理由。上半年一家游北京,下半年又游西南四省,日子越发有滋味。抛去经济这个层面不说,这是一个满分家庭。
  楚涵几乎是一个大孩子了。在我眼里她已经几乎渐趋一个完全独立的家庭成员,所以我已很少记录她的点滴变化。让我唯一感到亏欠的是我的来京给她带来的父爱缺口。我想起了我小时候,也是楚涵这个年龄,正是父亲在东营卖手艺的时间。我依稀还记得当年我扳着指头数日子,期盼父亲回来的情景。我记得我有一次正在蹲坑,听到父亲回来的消息激动过度跌到粪坑里,这成为母亲此后多年的谈资。而现在楚涵也正在做这样的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成家确实是一个沉甸甸的词,他让人戒掉任性而成熟起来。
  家人还好,父母健康。姐姐又添一个儿子,让我多了一个外甥,算是大喜。但老舅没了。我曾非常想为老舅单独写点什么,但我搜肠刮肚,记忆太不争气,我很难拼凑关于他的完整片段,也许以后再也无法拼凑起更完整的片段了。所以当此告别2014之际,也以寥寥数语告别老舅吧。
  老舅其实没多老,七十六岁,在堂屋的床板上躺了四天四夜,大年初二晚上七点死掉了。腊月二十九那天接到表姐的电话,让速去探望,便已知事情不妙。等赶到时,已经意识不清,目光僵直,呼之不应,只是从眼角流下半滴老泪。如此不吃不喝不言语的过了四天,便殁了。当一个人死了,人们就会想念他的好。我依稀记得小时候常在他家住,他常挑着一个柳筐,带着我穿过一条河,到山上去捉蝈蝈。他家数十年来变化不大,堂屋山墙上那个挂蝈蝈笼子的钉子都还在,就连院子的那棵山楂树也还是二十多年前那棵。北屋土墙上用树枝刻上的一个稚嫩笔体的“国”字还清晰的长在那里,这是舅舅的姓。我对他感到很亲,并不只因为这一点零散的儿时记忆,主要是是母亲经常的在我耳边说起舅舅当年对我的好,包括后来我艰难求学的时期并不富裕的他给我们这个家庭的帮助。他脾气不好,嗜酒,但干农活是个好手,年轻时代是个铁人,后来有一年给人家盖房子从架子上跌下来,腰摔坏了,劳动能力丧失大半,便以养羊、放羊为业。至今圈里还有十只白山羊趴在那里安静的咀嚼,只是它们的男主人永远回不来了。说到这里,今年却正好是羊年,也许是一种巧合吧。舅舅活着时候惧怕死后火化,但家人还是惧于高额罚款,而将他火化了。我之前没见过烧掉的人,以为会烧成面粉一样。但舅舅被烧成一堆散碎的白骨,白得发亮,就像墙上掉下的白腻子。骨头被分成五份,装进红色绸子里,重约两斤。抱回来,再一份一份打开,放进寿衣里,然后他就这么入土了。对着他的遗容遗骨,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在去年夏天去看望他,这让我没有留下他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这篇原本辞旧迎新的日志因为最后的这一段而气氛有些沉重。罢了。每次经历这种阴阳两隔,就催人更加去思考活着的意义,更加催促自己珍惜当下。前几天父母还带我去探望了九十八岁的姑奶奶,去之前我还说,我要去她那里听一听我爷爷小时候的事,我一直对此很好奇。但到了那里,才发现老太太已经老态龙钟,见了人只能憨憨的一笑,连父亲都认不出了。我们每失去一个人,都会造成一些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也许到了我这个年龄,今后的一些年里,还要经常面对死亡,面对亲人的离去。自然的法则无法抗拒,只能在每个人所剩下的或多或少的有限时光里,互相珍惜,少留遗憾吧。

2015年2月26日 农历正月初八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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