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对每个人来说都毫不陌生的词:听话。
小时候,大概从还听不懂话的时候,父母就对我说,要听话。当一个孩子唯父母之命是从,人们便纷纷称赞:这孩子真听话!父母也骄傲地说:我家孩子真听话。听话的孩子是好孩子,听话有糖吃,听话不挨打。
大一点了,上学了,老师就对我说:要听老师的话。当一个孩子唯老师之命是从,人们便纷纷称赞:这孩子真优秀!老师也骄傲地说:这名同学真优秀。听话的学生是好学生,听话不挨批,听话有奖状。
再大一点了,工作了。领导对我说:要听上级的话,听组织的话,听党的话。当一个人唯领导之命是从,唯上级之马首是瞻,人们便纷纷称赞:这同志真上进!领导也骄傲地说:该同志是个好同志。听领导的话是好同志,听话有饭吃,有钱拿,甚至还给官做。
当我做了父母,哪怕是刚刚做了父母,也对着孩子说:要听话。哪怕他根本还听不懂什么话。当我做了老师,我对学生说,要听话。虽然我自己都不认为自己的话都很正确。我还没有做领导,也不太听老婆的话,所以这两方面还有没太多体会。但总的来说,一个人似乎一生都难以摆脱“听话”二字。即使终于有一天可以谁的话也不听,那也是在教育别人要听话。
有时候我在想,一些人为什么要听另一些人的话?我发现这就是所谓统治。当一些人掌握了这个世界上的资源,便有资格要求别人听他的话。人人都需要依赖一些资源才能活着,人人都想获得更多的资源来活的更好。于是掌握资源的人便可以发号施令。甚至有时候,有的人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权利,那其他人只有唯命是从才能安身立命。
不谙世事的婴儿,是不听话的。他根本就听不懂话,因此也无所谓听话。任凭你威逼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都是我行我素。但是为了将他们培养成将来听话的人,大人们容忍了这种叛逆。可惜这样的时间不会太长,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就要学会听话了。对于孩子来说,寄生虫一样的存活着,一切需求都由父母供给,父母自然有权利要求其听话。好在大部分父母对于孩子的统治都是出于善意。在善意的名义下,姑且可以容忍这种霸道。
上学了,老师要求学生听话。听话的学生好管理,不惹事,省心。老师喜欢听话的学生。老师手里也掌握着一些资源,早年的时候老师可以决定是否痛打学生一顿,后来文明了,打人不允许了,便改为言语讽刺。不听话的学生要接受批评、数落、冷遇、威胁和严声厉色,甚至还有被剥夺受教育的权力的危险。好在大部分老师对学生的统治都是出于善意。在善意的名下,姑且可以原谅这种强加。
工作了,领导要求员工听话,政府要求人民听话,党要求群众听话。听话的人好管理,不反抗,放心。听话的人有肉吃,有钱拿,有官做。但是我暂时没想通这种统治是出于什么意,也许也有些善意吧。在可能存在的善意的名义下,姑且可以原谅这种强权。
人从生下来之后不久,就要开始习惯于听别人的话,习惯于服从,有时候是无条件服从。似乎一生都难以逃离,甚至一生都不允许做不允许说不允许想甚至不允许梦到逃离。这或许有些可悲。然而每一种统治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名义,总要披一件善意的外衣。有些名义、外衣甚至都已经被强化成坚不可摧的规则,只要是人,就要无条件遵守。更为可怕的是随着千百年来这些规则被不断的灌输和反复强化,使得人人都以遵守规则为荣,而从不会去想规则为何会存在。人们纷纷自豪地钻进规则的笼子,然后骄傲地宣布:我是良民,幸福的良民。
听话。很好听的一句话。
2009年10月16日夜
兄弟,恭喜了。杂论者,随笔也。理应出版聂教授随笔摘录,集之成集出版。
good!!